2008年10月23日 星期四

憂心忡忡:「土地流轉」爭論能「到此為止」嗎?

蘇杜
烏有之鄉
2008-10-20  

(本文大意: 《中國新聞週刊》解讀「長久承包」是「與西方土地私有等同」的土地私有制度,展示了「集體所有」 外在標誌的「村委會消失」 試點, 《半月談》歡呼「中國農業資本時代的到來」, 「鳳凰網」以一言「土地兼併偽命題」了結了千百年來、一百五十年來的中國史,這些不是「爭論一方」對「土地流轉」的過度解讀,而是主流意見對「土地流轉」的官方宣教。 「土地流轉」方興未艾,「流轉爭論」不會「到此為止」。 )  
   
《關於推進農村改革發展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正式發佈以後,新浪網立即頂置出了《瀟湘晨報 》周東飛的一篇「叫停爭論」的評論:《對於農村土地流轉勿需過度解讀》。周東飛說,《決定》全文公佈,至此,關於農村土地制度改革的種種猜想與激辯終於答案揭曉塵埃落定,對於「土地流轉」的過度解讀,或可到此為止。  

關於「土地流轉」的種種爭論真的「可以看作是對高層講話的過度解讀」,真的是「爭論雙方不約而同地對土地流轉的概念作了邊界的放大」, 「土地私有」真的是「土地流轉之外的概念」, 從而由此而起的種種爭論應該「到此為止」了嗎?   

我的看法是「土地流轉爭論」不會「到此為止」。理由如次:  

執政黨三中全會「公報」發佈以後、《決定》發佈之前,顯然是主流新聞媒介的《中國新聞週刊》於15日發表了一組關於「地權變革」的文章,在《農村改革30年地權再變革 確權農地承包長久不變》總題目之下,一共組織了8篇文章,有述評,也有記事,有政策解讀,也有實踐佐證,文章雖然出自文人,轉述的卻是全會「文件起草者」的意見。《中國新聞週刊》這樣的陣勢,是居高臨下的宣教,不是左右二派的水仗。為詳已說,特對8篇宏文一一摘要介紹,敢請讀者不以為冗。  

8篇宏文之第一篇,在《農村改革30年後再出發》的次標題下,說明的核心是「中國經濟體制改革研究會副會長石小敏」對「土地確權、農地承包、村民自治規定」這幾個一個也不能少的「因素」的「理解」,他以林權改革為比對說:「70年的使用權,意味著兩到三代勞動力的繼承權。西方固然土地私有,卻有高額遺產稅制約。在國內遺產稅尚未開徵的情況下,70年的林地使用權,其價值實際上已經與土地私有等同。」

8篇宏文的第2篇題為《50年前的一張土地私有權證》。這篇述評展示給人們的顯然不是「一張發黃的紙」,而是「還權於民」的呼籲。此文首先簡要回顧了自1952年開始的「完全公有化的制度挑戰」,即上個世紀50年代中國農村社會主義運動「對農民的收權」,同時,謳歌了1956年就出現的「一條體制內的修正路徑--包產到戶」,接著,自然是記述改革開放以來「小崗分田」「南海股份」對「二元土地、兩權分離之弊」所進行的曲折鬥爭,並且從房地產的「小產權」裡看出了「還權」的「大機會」,終於,文章的重心在篇末點明:「三中全會意在還農民土地權利」。  

8篇宏文之第3篇是《北京黎明村土地確權紀事》。北京的土地確權像煞周立波《暴風驟雨》中的《分馬》。 三農學者、中國社會科學院農村所研究員於建嶸對此的評價是:想流轉,請先確權。黎明村支書劉瑞山長歎:村集體已被「架空」。  

8篇宏文的第4篇是《河南沁陽:政府推動農地集中》的述評,其主題很明確:「土地流轉來自政府力推」。  

8篇宏文之第5篇是告訴人們《寧波:土地換股權試驗下一步》。寧波的「下一步」究竟如何人們還不得而知,但是,這裡重點要告訴人們的是:「原先的村委已經撤銷,取而代之的是寧江股份經濟合作社。」 「原有的村集體資產量化到了個人」。 「2001年到2008年,股改七年間,由於寧波城市化帶來的失地農民問題,都由此種方式得到解決」。  

宏文之第6篇是《國家林業局局長賈治邦:關鍵在於明晰產權》,他在為厲以寧設計的林權改革及土地流轉畫龍點睛。「集體所有」不明晰,農戶所在才叫明晰。這與當年「賣廠」時情形一個樣。  

8篇宏文之第7篇是厲以寧親自現身,題目便是《厲以寧談林權改革與農地改革差異》,談差異的要點是說宅基地,厲以寧說:「(林權改革允許以林地使用權和林木所有權作為抵押,取得貸款)這就拓寬了林業融資渠道,把林地承包方的經濟放活了,同時也可以防範金融風險;反觀農業方面,總值約達20萬億人民幣的宅基地卻不是農民自己的,也沒有房產證,這20萬億的資產就是死的,你得用活它,如果把這20萬億資產用活,像農民抵押以後得到錢辦養雞場、養豬場都可以。」 常識告訴人們,不是你自己說了算的財產,是當不了貸款抵押的。宅基地「流轉」是什麼意思,厲先生說得夠明確的了。  

8篇宏文的壓軸之作,不用說,是必需由「資深媒體評論人」來擔當的。這裡出場的便是人們熟知的「秋風」。文人就是文人,在《鄉村復興之道》的題目下,「秋風」 回顧現代中國歷史,述要清末中西壁壘之解除,終於發現了「有趣的現象」是 「到了50年代,這一格局被法定化,集體土地制度、戶籍分割制度和嚴密的國家控制體系維持著一個城鄉分割的二元治理結構。這一制度要為過去二十多年城鄉差距不斷擴大的趨勢承擔主要責任。」 「因而,鄉村社會走向繁榮、文明的關鍵是制度變革。」 「如果一定要政府層面上決策,就應當讓鄉村人民廣泛參與。只有這樣,鄉村社會才能夠擺脫其在現代化初期被忽視、在50年代以來又被工具化的命運,而真正走上自主復興之路。」   

以上,我之所以不怕令讀者厭煩地將《中國新聞週刊》這一「集束炸彈」一一摘要分解,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為我的質疑論據:「土地流轉」的「土地私有概念」是由阿誰硬「放大邊界」放大出來的嗎?「土地流轉」之後「集體所有」的「集體」煙消雲散,是由阿誰「過度解讀」解讀出來的嗎?從最早對新一輪農村改革做出系統論述的著名經濟學家厲以寧」到「全會文件起草者」到「資深媒體評論人」,不個個都是官方代表或者乾脆本身就是官方嗎?證「土地流轉」 就是「還權於民」,「長久不變」無異於「三代私有」, 說「集體村委撤銷」終為「合作股東代表大會」取代的,不正是這一夥權威嗎? 我看,「最早對新一輪農村改革做出系統論述的著名經濟學家厲以寧」,點破「長久永包」內涵的「中國經濟體制改革研究會副會長石小敏」,一篇篇述評與記事, 並沒有「過度解讀」了「通俗粗略」的「土地流轉」或「科學嚴謹」的「土地經營權流轉」,相反,周先生自個兒倒是有點對它有點「低度解讀」了。君不見他們「要流轉先確權」 「憶收權要還權」 「撤村委股東代」 「迎資本始流轉」 的系列呼籲與實踐嗎?周先生還解讀出了「三不紅線」,不用說其它兩條「紅線」了,單說「不得改變土地集體所有性質」這條「紅線」,憑著「村委撤股東代」 這一點「村委會架空」,它就已經「皮之不存毛將焉附」了。  

為了捍衛我的質疑,我還想不憚讀者的更厭煩,再次將10月08日 新華網轉發的《半月談》的一篇述評簡要地提幾句。這篇題為《國際資本給農業帶來機遇 須防農民成利益旁觀者》的述評分析說:「國際資本和國內工商資本進入農業,這是國內外共同的市場規律,不可阻擋。目前,我國農業已形成對外開放格局,特別是在加入WTO後,對農業開放做出了一系列承諾,各項准入限制正逐步取消;同時,國內農產品市場體系已大大發展,農產品期貨市場和各種現貨市場已較為完備。這一切,為資本的進入鋪平了道路。」 它熱烈歡呼:「不管歡迎與否,大門已經打開——中國農業的「資本時代」正在到來。」 請問周東飛先生,這也是「爭論雙方」那一方的「過度解讀」嗎?《半月談》的述評高屋建瓴,所言正是不含水分的現實,與即將到來的未來。我孤陋寡聞,但我知道,「土地經營權流轉」,將以「資本」為載體。農業資本家的資本,它可以載舟,也可以覆舟。曾記得,為了「入世」,我們中國農業依律要對美國開放,500萬噸美國小麥順利湧入中國大門,按照中國農民,如小崗村先進農民的生產水平,年產小麥一噸,500萬噸美國小麥湧入中國,就意味著500萬中國農民離開麥田。資本面前,尤其國際資本面前,中國小農無「自願」,只有就範。再當某種資本進入了中國的農業水利時,中國小農將會「望水興歎」。又當某種資本進入專業合作社時,中國小農將面對「產品被拒」的另一局面。無論是美元還是英鎊還是中國財主的改革通寶,都是一塊塊「風月寶鑒」,一面金光燦爛,另一面就是青面獠牙。
   
但是,以上,還不是我以為「土地流轉爭論」不會「到此為止」的最有「歷史性」力量的紙上論據,我還願意為「鳳凰網」的一則「專題」做一下廣告。就在執政黨授權新華社正式發佈《決定》的同時,「鳳凰網」應時推出了《土地兼併的歷史偽命題》的大型專題。專題很長,但「導語」很短,「結語」也很有力量,對於忙於做腑臥撐或還去打醬油的人們來說,讀一讀「導語」,受一受「結語」也就夠了。專題「導語」 說:「對於土地問題的認識,人們普遍受到了階級鬥爭理論的影響,認為允許土地買賣的情況下,必然導致『大魚吃小魚』的兼併,並有此引起普遍的失業,進而造成嚴重的社會動盪,然而,只有我們對中國古代農業經濟稍稍進行一下微觀分析,就會發現,原本我們所熟知的大而化之的『土地兼併週期論』,其實不過是一種書齋中的臆想罷了。」 專題「結語」是:「中國歷史上的土地兼併問題,曾經被推到極高的高度,並成為了中國社會發展陷入停滯的根本解釋,然而,當我們擺脫了舊有的意識形態桎梏和理想主義的迷夢時,就會發現,土地兼併的巨大影響竟是一個偽命題,那麼,我們該如何解釋數千年來中國農業社會的紛繁變動,乃至為當前的三農問題求解呢?秦暉先生教授的『過程公平』理論雖然只是一家之言,但卻毫無疑問地具有非常重要的鏡鑒意義。」 這就是說,實為「土地流轉」的「土地經營權流轉」,實為「中國農業資本時代」的「中國農村發展新階段」,名不存實亦亡的「村委會」,翻「收權」行「還權」的「先確權後流轉」,一切「社會主義包裝」美好名義下的「土地流轉」,不過是推翻「土地兼併意識形態桎棝與理想主義美夢」、清除「階級鬥爭理論影響」爾後得出的一個「解」。這個「解」,不僅「解」出了「土地流轉」,而且宣佈了執政黨政治上的非法性。在「鳳凰網」得出的這個「解」前,在執政黨九常委英雄紀念碑敬獻花藍後,周東飛先生還極具理性地宣稱「土地流轉爭論或可到此為止」,還說什麼是什麼派什麼派對「土地流轉」的「過度解讀」,不讓人們覺得是有點癡人說夢嗎?  

我以為,關於「土地流轉」新政的爭論,「不管你喜歡與否」,恐怕還是要爭論下去的。我以上所言,不過是取了一方的「紙上談兵」,真正有意義的,大約還是實踐的驗證。《中國新聞週刊》給予中國社會的「集束炸彈」,炸開來的不過是「土地流轉」中的幾朵小小土花。用不了多久,又一場暴風驟雨將會席捲整個中國大地。「土地流轉」繼「國企改制」之後,將會無比深刻的改變著中國社會的一切。究竟是誰對之做了「書齋中的臆想」,還是事實才會給出不講情面的判定。將千百年來、一百五十多年來中國社會歷史以一言「偽命題」而了之,究竟是在做什麼,是不好形容或比方的。 總而言之,「土地流轉」方興,因之爭論難艾, 無論是左派還是右派,都在充分估計它的政治經濟意義,這不是哪一個人叫停就能停下來的。  

附:  

周東飛:對於農村土地流轉勿需過度解讀 http://www.sina.com.cn 2008年10月20日07:18 紅網-瀟湘晨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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