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11月6日 星期五

翻叮的是殖民主義 堅持的是無賴行為

練乙錚
信報財經新聞
2009年11月6日

筆者昨天批評民建聯最新政改建議,即所謂的「0五方案優化版」,認為此方案增加五個由區議員選出的立會功能界別席位,不脫0五舊版本色,不僅強化功能界別這個特權體制,還把太大政治比重交到區議員手中。民建聯這個方案,竟是在人大法工委提出取消城鄉公民之間的不平等政治比重之際出台的,可謂與中國民主改革方向背道而馳。功能界別這個玩意兒,是前港英殖民政府政治特權體制的一部分,民建聯的中期方案,不是要逐步削弱之壓縮之,而是要擴大之強化之,這是令筆者深感失望的。該黨的提議,並不是什麼「優化」0五方案那麼單純,而是翻叮殖民主義。

當權派如此大開歷史倒車,無疑與曾政府堅決拒絕討論二0一七/二0二0雙普選終極方案的立場若合符節、互為表裏。沒有終極方案,則完全無法規範中期方案的設計,以致一切實質上反民主的東西都可端上枱面乃至強迫港人接受。試想,如果政府要再建一條海底隧道,只告訴大家是以中環作起點,要通往九龍某處,卻不肯討論終點選址,便強行開始招標批出合約,任由入標者設計「中期方案」,那會是多麼荒謬之舉?而且,說不定在貌似荒謬後面,是政府官員與某個入標集團漁利的大騙局,造出來的隧道路線,既不是最短最高效,而隧道最終出口,也完全與客觀城市建設需要毫無關係!然而,這樣荒謬的做法,正正是特區政府拿來套在政改工程上的行事模式。沒有終極目的指引方向、沒有路線圖的「中期方案」,是騙局的可能性很高。

當然,如果政府堅持耍無賴,不討論終極方案,政黨還是要提出中期方案建議的,但在這種情況之下設計的方案,更應注意民主成分增量是正還是負。這好比人要登山,但沒有路徑,而霧鎖山峰,不知方位所在;這時,登山者若總是依着山勢往上走,很大可能最終走到山頂(這是數學優化論「最陡上行法」的直觀基礎)。然而,民建聯的中期方案,選的一大步卻是負坡度,故只能往山下跑,離民主山峰愈來愈遠。

有人會說,去掉委任席之後,區議員是全民直選產物,由他們推選六席立會成員,也算是民主了。這種說法其實不合民主邏輯。必須強調,直選產生的人,也不應因此擁有不合理的特權;區議員由民選產生,不代表他們可以購買兩個居屋單位,不意味他們的子女可以優先獲得名校學位,更不表示他們在和普通市民一起選舉立會議員的時候,可有政治分量比一般選民重1,573倍或2,203倍的額外一票。(見昨文就民建聯方案作的精確計算。)

一個有悠久反抗殖民主義背景的政黨,竟然在政治改革工程上翻叮殖民主義貨色而且變本加厲,無乃很奇怪的事;究其深層原因,或有兩個。其一,這個政黨中人,之前的反殖思想和工作未及深刻,少從殖民主義法權中的不平等性及其統治權力結構的壓迫性這兩方面着眼,而只着重從民族主義立場出發,挑起民眾對殖民者的種族、膚色、語言文化有異於本民族之處的仇恨,作為反殖本錢;如此反殖者,必以為九七之後,主權易手,便大功告成,頂多再咒罵一下那些充滿奴性的「黃皮狗」、「香蕉」,就可以了。香港左派反殖完畢,成為當權派之後,繼承大量殖民主義特權觀念和不平等權力結構而安為之,先前反殖不徹底是重要原因。這些人領導的政黨,終了不過要「取而代之」,成為新的特權階級而已,並沒有多少真正的人民性。其二,便是功利掛帥,但求提案能擊敗對手,不管內容的不良性質和所反映的負面價值。左派在區議會有勢力,於是便利用區議會的民主性作幌子,擴大功能界別的政治能量,保持、強化其特權而為己所用。如此為了短期政治收益而棄民主價值義理於不顧,實非正義政黨所應為。(同樣,自由黨反對民建聯的提議,不是從民主原則出發,而是因為以區議會選票擴大功能組別於己無益而已,也表現出一些和民建聯類似的機會主義傾向。)

筆者認為,任何中期方案應包含下列二要素:(一)有明顯而實在的民主增量(不是什麼「廣泛代表性」之類的門面東西);(二)能減少在選舉及管治體制中的特權。目前一半以上功能界別席位是為商界而設,反映商界特權,故中期方案應壓縮之,騰出席位轉讓老人、婦女、新移民等選民基礎廣泛的社群。在資本主義社會裏,資本家有鈔票,能量很大,民眾必需有選票,才有望取得最低限度的平衡。若資本家既有鈔票,又有特殊選票和議席,則這個社會只能一面倒。民建聯的中期方案提議無此二要素,筆者希望其他政黨的提議好一些,有利民主發展之餘,還可以給那些過去曾經反資反殖的政黨人士一些適當壓力。

爭民主,港人自求出路

王岸然
信報財經新聞
2009年11月4日

到今天為止,筆者對曾蔭權還算容忍,尚未倡議要經人民力量請他下台。畢竟倒一個政府是一件大事,香港也未壞到二○○三年初那個情況,但這不是說曾蔭權不應或是不會下台,更非認為港人應該包容他下去。反之,香港其實到了人民力量再度出現、港人要藉上街為自己自求出路的時刻,社會各方面應要為一月一日有大量的人民上街,早作準備。

人民力量從來都是健康的,真正的人民力量也不應是動員及被鼓動的,也不是敵我矛盾,只是解決人民內部矛盾的方法之一。

大家有一點錯覺,以為曾蔭權是從○七年正式當選開始掌權,到今只是兩年多,其實此人升到最高位掌握實權是早到一九九五年他在港英時期出任財政司之位,他對香港社會了解之深,比任何香港人更甚。他若是有一點個人性格,希望在從政之路上留下成績,今年的施政報告是最後一年;但他沒有,他對香港各類大小社會問題表現出一派漠不關心與涼薄。樓價太高就叫新人類遷到新界去,面對年輕人百分之三十的失業率,他竟然可以說「肯搵工的人一定搵到工」,將責任一下就推回給無助的青少年。

人民力量積壓待發
可是他沒有忘記利用政策上的便利給襯家一點小惠,他也極可能運用了無形的關係力量令弟婦在雷曼的補償中得益。這些都不是大貪。但所有大貪其實都是由小貪開始,香港人的價值觀不容許六七十年代的公務員貪污情況重現,曾蔭權卻突然大發七十年代式的官威,將矛盾壓下去。

筆者估計曾蔭權在慳電膽及弟婦雷曼事件中得到一些中央的支持,將事件定性為只屬傳媒炒作,故他夠膽強勢反擊,以為事件可以就此壓下去。但發惡只會招來反感,不會解決問題,不道歉不調查的結果,是市民判定曾蔭權曾經以權謀私。

香港人在福中成長,危機感從來不強;但危機感一旦爆發,力量非同小可。香港現在的危機是曾蔭權當權十五年、當政四年半之後已經疲態盡露。他沒有能力也無意志領導香港下去,卻又不願背負無能之名自動下台,於是施政上只能左閃右避,頭痛醫頭,見日過日,拖多兩年等自己的時間到。但香港人應該再忍下去嗎?可以再等下去嗎?

爭民主勿靠政客
香港人,特別是年輕一代及中產一族,你們的聲音是不被察覺、不被重視的,除非你們能發動人民力量走到街上,才能令當權的人有一些醒覺,港人亦深明此理,明年一月一日相信是香港的政治經濟及社會矛盾聚在爆發點的一天,大家宜早作心理準備。

客觀的形勢如此,一月一日不爆發,明年的七月一日就會爆得更勁。客觀的事實是泛民主派一盤散沙,各自表演,一事無成。上星期日民主黨開了個討論會,據知反對五區總辭的會員比贊成的多。民主黨也一如特區政府,爭民主不是自信不足,而是早就信心盡失;爭民主早就不是理想而是淪為一句騙選票的空洞口號,個別地區利益為先的黨員早被中共的統戰反動員,更屬不言而喻的現實。

何俊仁據說問了一個問題,大意是問黨員若民主黨不參加五區總辭的行動對黨的傷害有多大;選民是有選擇權的,社民連與公民黨的路線一左一右,隨時會瓜分不左不右不爭民主的民主黨席位。

時到今天,筆者也不寄望五區總辭能帶動港人爭取民主的熱情,泛民過去兩個月在總辭與否的選擇上如斯反覆與不團結,傷盡支持者的心。港人對民主有期望,對民主派失望,本身並無矛盾,因為力量本來就應當源於自己而不是靠政客。江山代有才人出,李柱銘、陳方安生之流俱往矣;掟蕉前名嘴與以司法覆核為樂的「革命家」又算什麼,皆大時勢之下爭位置的小人物。爭民主的責任從來不在政客,而在人民,問題只是何時何刻人民力量才會聚焦,才會爆發。

唯有走上街頭
應該是時候讓這些力量爆一爆,這對專政者對社會都是好事,一月一日或接近的深冬時間,從來就是上街的好日子,而歷史經驗告訴我們,較具規模的深冬時間上街隨時有十萬人以上。○二年十二月中反二十三條遊行有十五萬人,○四年一月一日有十多萬,○五年十二月亦如是,今年若然大家齊心,一月一日十萬人上街何難?

並不是政黨動員、《蘋果日報》大力煽動就一定有群眾上街,歷史也告訴我們○七年尾為陳方安生參選造勢的遊行,以一萬數千人告終,群眾顯然覺得視洗頭比遊行重要的陳老太不值得支持。

是時勢令到人民明白不上街就沒有前途、沒有希望。今天的時勢是政黨皆三刀兩面不可盡信,政府則重複○三年時自以為是,不理民情,剛愎自用的態度;為民主前途,為社會的出路,港人有必要回到自身尋找力量,醞釀一次有力量的人民行動了。

2009年9月24日 星期四

香港:「五區總辭,變相公投」文輯四篇

(1) 一個一直支持民主派選民的自白
thomas_ykc
香港獨立媒體
2009年8月4日

泛民拋出「五區總辭,變相公投」的提議,來回應特區政府將會提出的2012政制改革方案,連日來在報章上得到不少評論回應。大公文匯的不算,眾所論者都為民主派分析總辭的可行性及其效果,姑勿論支持還是反對,現時的情況像是突然有很多人走出來為民主派審時度勢,為民主派籌謀的群眾,好像從未如此壯大過,實屬可喜可賀!因此,無論總辭最終是否成事,提案者都應記一功吧。

究竟什麼是「民主派」?
但當大伙兒討論得興高采烈,我作為一個一直將票投給民主派的市民,卻感覺被冷落了。當各人都在為民主派計算推動總辭的得失,甚至玄之又玄地計量總辭對「民主運動」的成敗,好像尚未有人從我這個只有選票的無名市民的角度去計較一下。所以我想回歸原點,問一個較基礎的問題:究竟民主派得益了,「民主運動」就是否必定有所進帳?說得白一點,香港的民主派和香港的民主運動有沒有必然的關係?

可能會有人說我拿不說自明的事情來混淆視聽,但當有論者提出「損失議席等於民主運動的挫敗」論點,我不禁疑惑:民主運動的成功,是否等於通過一個能讓所有民主派當選的政改方案?香港民主運動的終極目標是什麼?我知道,現在民主派的議席數目關係到那微弱的「憲制談判權」,然而2005年民主派議員行使「憲制談判權」以致「憲制否決權」後,請問又如何將香港的民主運動推進到一個新階段?

怕輸的理由
論當前的政治形勢,特區政府提出一個令民主派滿意的中途方案的可能性幾近於零,重演2005年
歷史的機率甚高,但不同的是,這一次有2017年可普選特首、2020年可普選立法會的海市蜃樓,政府提出的中途方案是否「揾老襯」,必定比上一次惹來更大爭議,民主派與政府在爭奪「主流民意」的詮釋權時,難道會比上一遭更具優勢嗎?

猶記得2005年民主派曾要求政府引用基本法50條解散立法會,林瑞麟卻以政改並非「重要法案」為由沒有就範;民主派當年尚能言勇,今天為何竟然怕輸?容我作一個海市蜃樓式的假設:若香港特區政府真的就其提出的政改方案建議實行公投,而所有民調都顯示支持政府的比例大幅領先,民主派會否支持這項公投?若然一個民主派認為不民主的政制方案,透過這樣一個全民公投的「民主程序」得以通過,那麼民主派會根據民主的原則接受結果,還是會因為民主的理念認為不能逞一時民主之快而犧牲長遠的民主,因而反對這項公投?說得明白一點,現在香港民主派的「民主」究竟是誰的「民主」?

對民主派的失望
我的想法是,民主派本質應是「以民為主」,以反映民意為先,當然民主派若有能力去主導和影響民意就請放手去幹,但到最後若影響不了,就得按民意所想為人民服務。因此,在上述的假設中,民主派也應該支持公投!由全民去承擔自己選擇的後果吧!不過身在議會的諸位民主派人士,疑似將勝選當成民主代理人的證書,就如2005年民主黨就只由立法會黨團決定投票意向,而非由民主黨全體或代表全體的架構決定,更遑論由支持他們的選民決定其投票意向。

有議員常公開指責民主派二十年來在爭取民主上一事無成,另一方面,曾有民主派人士說過爭取民主並非靠一人一黨,是全體市民的責任。但是我作為一直支持民主派的選民,民主派要求我做的我都做了:無論區議會抑或立法會都將票投給你們,選舉時還透過自己的網絡為你們拉票,又動員身邊的親朋參加六四七一,還年年在街上向你們購買明知抽不到獎的籌款獎券,你們呼籲我做的我都做了,但若倒過來想到你們辦事處約你們單獨傾談政改問題,你們的議員助理必定用盡理由將我摒諸門外!我當然不會怪責這班薪金微薄的助理,換轉是我都會認為這個人神經一定有問題。但我只想指出,我和身邊很多支持民主價值的朋友,在你們心中不過是一堆隨時動員作為威嚇政府的遊行人數和選舉數字。

此用奇之時
但這樣都不要緊,至少給我一個希望,明知不可為而為之,不計成敗大搞一場,可以讓我有一個理由誓死相隨。所以,不論民主派總不總辭,也請給我出一個新方法,我已經不耐煩了!

就如東漢末年的官渡之戰,曹操抵擋袁紹的半年攻勢已感筋疲(我對政改廿年無寸進更覺力竭),當曹操想放棄之際,其大本營總管荀彧送來的信打消他的念頭:「……公以至弱當至強,若不能制,必為所乘;是天下之大機也。……此用奇之時,斷不可失。」

用奇,不只是鼓舞像我這班已近日暮的民主支持者,還能鼓動那群近年在網絡上頭腦發熱的年輕人。所以,我不理什麼民主派的左翼右翼,現在我只知道民主派當中有人出了點子,可行的話請說給我們市民聽要我們怎樣做,不可行的話也請盡快將點子變為可行,要不就重新給我一個新點子!

說到底,大家都心裏有數,有否普選是中南海說了算,要不「迫北京就範」,要不「氹阿爺落搭」。總辭當屬前者。若民主派認為對抗不好,順從如何?叫中央開誠佈公開出一條件,若香港人做到了阿爺就應開開心心讓香港人普選?解散支聯會?將余若薇或黃毓民綁上囚車當祭品押解首都?抑或叫周秀娜伺候未來的習總書記一晚至一年不等?作為評論員,大可以批評而毋須建樹,但民主派中人,反對總辭卻不提反建議,則是不負責任!

選票是我唯一的武器
如果再沒有新點子,就請認真為總辭達至公投的效果創造條件吧!民調的問題可以被指為誤導,民調的結果更會被扭曲,而無論我們再迫爆多少次維園,民陣公佈的遊行人數也再沒有公信力。我的意願唯一能被數算的,也只有一張選票。而且到票站花幾分鐘投票,代價比花一個下午去蒸曬遊行要低得多!

若說最後會得罪中央,或者補選公投的結果也不會改變中央的決策,我可以用《美國獨立宣言》草擬人即美國第三任總統湯瑪士‧傑佛遜(Thomas Jefferson 1743–1826)的話作回應:「國民若不經常提醒其統治者他們依然具有反抗的精神,則此國又怎能保其自由於不墮?」("And what country can preserve its liberties if their rulers are not warned from time to time that their people preserve the spirit of resistance?")民主派中人既然在外交部宣稱要「尊重」緬甸的「司法主權」後仍會到緬甸大使館抗議軟禁昂山素姬的不義,仍會為譚作人及許志永等被無理遞捕的維權人士大聲疾呼,以一次補選公投的結果凸顯中央不顧港人意願的不堪程度,又何需扭扭捏捏瞻前顧後?

民主派更加應該強調會輸的可能,若然民主派沒有機會輸,那麼補選就真的沒有變成公投:請坦然告知選民,若建制派能勝出三席,即佔立法會三份之二,便可以修改基本法通過政改方案;讓是否相信政府的一套政改,甚或了結多年來的政制爭拗,皆付諸香港市民表決,這就是真的「玩舖勁」!如果建制派不肯應戰,他們就是放棄機會「挫敗反中亂港的反對派令政改原地踏步的陽謀」的歷史罪人,而民主派就真正捍衛了包括民建聯支持者在內的全港市民決定政制前途的權利!

何不趁機會將民主派民主化
我若然最終都沒有機會投票決定香港政制的前途,作為一個多年支持民主派的市民,至少,更卑微一點,可否讓我有一票參與決定民主派的前途?為甚麼討論政改大計的「武林大會」是在香港會進行的閉門會議?為甚麼不公開讓公眾參與討論?

不如就由民主派的支持者,就是否總辭先來一次「派」內公投?民主派可以參照美國民主共和兩黨推舉總統後選人的「黨內初選」模式,無論是黃毓民或余若薇,都要像奧巴馬或希拉莉一般要落區親身接觸像我這樣的民主派支持者,說服我贊成或反對公投的理由。上一次港島區補選不是有陳太對勞永樂「派」內初選的經驗嗎?而大規模的民間投票,梁家傑選特首的時候也不是辦過嗎?且看美國黨內初選的過程,本身就是傳媒的焦點,經過長時間的報導,再加上民主派支持者的互動,難道整體社會還不明白總辭的意義?

回到最初的問題,甚麼是民主派?若民主派還認同民主的價值,即以民意為先,相信選民的一票是神聖的,不如就趁此機會率先在民主派內實現民主,至少對我這個民主派的支持者而言,雖然香港制度化的民主遙遙無期,但民主的理念至少在香港的一角得以實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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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激進」時代的三個關鍵字:行動、對抗和冒險
陳景輝
明報
2009年9月15日

早前,「五區總辭」(下稱「總辭」)建議已引發泛民同路人間的激烈批評。相對於其他政治議題,盡早落實普選之訴求該是香港社會中最少爭議的一項,故論爭並沒有落在原則立場方面,而真正觸碰輿論界政治神經的地方該是那股鮮明「行動」傾向。也許,在年底政改問題的燃眉挑戰下,將會觸發大大小小或恫嚇或「來真」的「行動」,而深入思考委實迫在眉睫。

「行動」(Action),從天星行動到紮鐵罷工到社工衝擊社總到議會抗爭的烽烽火火中,於這幾年成為一股重要的政治力量,部分輿論視之為「抗爭的激進化」。香港的政治光譜更隨之切割成溫和與激進兩類,前者多被奉作政治實踐的主流。問題是,「激進化」一說只從人們乖離政治常規的角度——過激——來解讀,而沒能釐清當中所釋放的政治能量,今次總辭辯論也不例外。有別於「睇阿爺頭」、「減少矛盾」、「協商」和「共識」等以溝通為核心的溫和派政治常用語,「行動」涉及的其實是另一組以對抗性為核心的政治元素:「促發事件」、「敵對」、「抵抗」和「決斷」。然而,在前一組字眼構成的政治目光下,人們往往無法清楚地掌握後者那些關鍵字的含意,若尚未至於帶着原罪的話。因此,疏理「行動」及其關鍵字被遺忘的政治性(The Political)便十分重要,否則我們不會具備開放而公平地審視任何行動方案的能力。

行動,或阿倫特的積極生活
在香港,「睇阿爺頭」廣泛流行在人們中間。就像市場經濟理論中的無形之手,彷彿政治領域裏也潛藏一隻中央之手,而香港人的一切「行為」均由市場和中央決定。他們彷彿只是台前的玩偶,背脊均繫上了被用作操縱的繩索。其實,正是行為(behavior) 一詞表達出的危險,這是其某種定律下的被動產物。

根據阿倫特(Hannah Arendt) , 行動一詞表示「創始」、「引導」和「發動某件事」的意思。她從古希臘提煉出積極生活(vita activa)的概念,表達人類的一個根本方面,即作為受到各種處境——包括政治社會經濟——制約的存在物(Conditional Being),人類依然有能力回過頭來介入自身的環境,注入開端和誕生的元素,而非完全受其宰制。政治領域中的行動正是在人群中間——複數的人群做為政治生活的特有條件——重新創造自己的處境。

她說道, 「行動,就它致力於政治體(Political Body)的創建和維護而言,為記憶,即為歷史創造了條件。」就是說,至少在社會行動主體決定如何行動之前,記憶和歷史的領域尚未完全封閉起來,鹿死誰手尚未可知。那末,行動又是為了什麼?

例如爭取普選,人們彰顯的是遭客觀世界壓抑掉的民主權利,即揭示一種迫切而非可以不斷拖延的權利。揭示性是行動的重點所在,阿倫特如是說。行動會揭示出人們自己是誰和他們自己界面的共同利害所在。問題是,行動置身的社會空間絕非平順和諧,各種政治力量及其異質追求往往此消彼長。因此,行動總是意味着對抗。

對抗的道理

1 無法取消的敵對

不論是建制派抑或大部分泛民,都將對抗(Antagonism)的狀態貶斥為壞政治,但此一否定沒有改變其在政治領域中的核心性。讓我們先承認一項基本的不方便事實,宣揚和諧的中央政府其實一點都不和諧:向內地維權人士、異見人士或香港的泛民主派進行排斥和壓制,限制他們正當的自由和自我實現的可能性。這份由上而下的敵對性往往難以察覺,因為它早已被改頭換面成彷彿中立客觀的社會秩序。需要指出,敵對不僅是專制政治的專利,而是遍及所有政治的固有特徵,悄悄寄生在我們熟悉的政治概念裏頭:女性主義不是以排斥父權思想為職志嗎?人權的主張不是要抵制任何侵犯人類尊嚴的暴行嗎?和諧社會的維繫不是結構性地預設了所謂不和諧的敵人嗎?但這不是通常所說的為反對而反對,而是透露出人類政治關係中無法擺脫的敵對性—— 施密特(Carl Schmmit)視之為政治的核心,不管人們怎樣的按程度將之劃分而為競爭、爭議、衝突、矛盾、對抗和敵對。

2 否定的外在性

顧名思義,對抗涉及一組跟外部世界的否定性關係。但為什麼是否定而非肯定?拉克勞(Ernesto Laclau)所謂的「構成性外在」(constitutive outside)指出,每一社會認同在定義自身疆界的同時,都會界定出其外部。關鍵在於:「外在」不是無關痛癢的外部,而是真實威脅到認同的外在障礙,其不可能的象徵。例如,父權思想就是威脅女性主義的外在否定性力量,但同時是其認同界定和構成自身之際必須排除之物。因此,此一外部也不是那種純粹差異的外部,例如既有人喜歡行街也有別人熱中睇戲等完全談不上敵對的情形,而是:當某一「外在」(outside)阻止了另一「內在」(inside)的構成,即否定了其存在之際。總的說來,對抗性揭示出社會認同的維繫不可能完全依賴自身,而「外在」的否定和威脅更是構成性地縈繞不散,因而道出:對抗性一旦消失,認同便岌岌可危。

3 存在和認同的前提條件

若對抗是認同的前提,那末問題便是:如何定奪出「外在」?或換個問題方式:何者才是對立於「我們」的「他們」?答案並無普遍規則可循。例如,在民主派眼中,反對普選的力量固然是貫徹其民主認同的外在障礙;但反過來,另一些人則認為民主派的異議性格才是和諧社會的眼中釘。在此,南轅北轍的政治陣營各自建構出自己的「外在」。也許,俗話「搞對抗」的確有幾分道理:「對抗」不是自有永有,而是要「搞出來」的:通過勾勒「我們」的共同追求及其相伴而來的「外在」——不管是和諧社會抑或民主社會——所作出的決斷。

對抗的進行和政治社群命運唇齒相依。試想想,假若缺乏對抗,外在的否定性力量及其意識形態便能夠在後者的靈魂和肉身上無人駕駛地橫行。而在精神深處,人們甚至無法辨認自己曾經反覆揭示過的利害和認同。這不是正在發生的變化嗎:2012 年雙普選到今天已沒人多提,而曾經極力追求的07╱08 雙普選更已忘記得七七八八。難怪已故政治思想家施密特認為,當某一衝突狀况否定了政治社群的存在格局之際,政治便意味着一種判斷:「是否需要加以防制或戰鬥?」而他斷言如果放棄對抗,消失的將不是政治,而是那個政治社群。

4 作為社會啟示的對抗

細心想想這個大家耳熟能詳的情景,面對香港不民主的現狀,建制派總會以淡化的口脗勸說:我們中間沒有矛盾,對於是否該在當下落實普選,大過不過是觀點上存在「差異」而矣。在這裏,恰恰跟民主派理當站立的對抗性分界線不同,建制派竭力把普選與否、延遲或盡早都說成是不重要的差別,視之為僅僅局部性的小失誤。然而,正好因為上述區別,才突顯出對抗性的核心意義。拉克勞嚴格區分社會和政治的界限。前者佔支配地位,通過收伏敵對,掩藏自己建基於其上的排斥系統,佯裝出一副客觀中立的非政治化臉孔;相對於前者,政治則由對抗的元素組成:作為統御秩序外部的否定性力量,對抗割破其和諧一致的社會假面,揭示其偶然性和不可能之處,從而打開一道社會缺口,使希望和轉變成為可能。因此,在引入否定或進行揭示之前,建制的面龐總是顯得客觀而美滿的,而對抗要阻止的正是這種幻象的最終完成,因而充滿啓示。

冒險,或齊澤克的決斷
在對抗的脈絡中、佔優勢的外部否定力量之下,旨在開創新局的行動,看上去總是不可為的。如果通過既存情境來審視的話,得出的結論每每是所有客觀條件都顯得不利:時機尚未成熟、民意傾向保守、中央不會改變、輿論不會支持和削弱自己形象等——總辭討論中反覆出現的論點。齊澤克(Slavoj Zizek)稱此一狀態為不可決斷,即任何開創的行動都不能通過給定情景的慣性思路獲得保證,而人們只能在不可決斷的情景中作出沒有終極擔保的決斷(Decision),即俗語說的冒險。

想想那些重要的行動和事件,當中沒有一次是等待穩操勝券的客觀條件完全具備才進行和發生的:以我們的經驗為例,遠可回溯至如六六年的天星絕食行動或八九民運的北京學生運動,而近的則有七一遊行、天星皇后運動或紮鐵工潮等,它們都在不甚有利的社會條件底下「發動」的;如果今天看來輿論都表現得同情甚或支持的話,牢記那完全是「後來」才創造出的形勢,而非充斥不可決斷時刻的最初。齊澤克則喜歡說「法國大革命」:十八世紀的知識界可以準確把握當時的政治經濟條件、社會階層狀况或意識形態衝突,但:「卻沒有任何知識能讓我們預見或解釋那個叫『法國大革命』的事件」,一旦爆發:行動或事件比較像是「無中生有」。

這是銅板的兩面:行動指向的未知領域固然蘊藏了豐富的創造潛能,但也因同一份不可預測性而讓人恐懼甚至抗拒。齊氏的一段說話也許更好地勾勒出這種可能和不可能之間的弔詭,但不像一般人般從結果來衡量:「行動並非僅僅在既有的貌似可能的界域之內發生」,而是「重新界定了可能與否的界線」;行動不單止完成了「貌似不可能的事情」,而是在轉化的同時,回過頭來重新「創造了自身可能性條件」。因此,跟政治乃妥協之藝術的流行定義相反,政治在行動者眼中其實是:不可能的藝術(The Art of Impossib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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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為何泛民主派團結無望?
李正
香港獨立媒體
2009年9月6日
編按:近期在獨立媒體有關五區總辭的討論熱烘烘,文章一篇又一篇,一位政治圈工作的朋友見此處不乏出色文章,特意撰寫評論回應,托筆者代貼。 (領男)
社民連推動「五區總辭,變相公投」其中一個重要理據,就是其他泛民主派成員提不出反建議,現在終於等到何俊仁提出「解散立法會 / 特首請辭」的「新」建議,。要用引號,因為此建議曾在2005年討論政改的時候,在立法會的議事堂上,有民主派議員已經質問過東廠及尚膳監事務局局長林瑞麟,當時該九千歲一如現在回應何俊仁的說辭,「涉及基本法附件一及附件二的修訂並非一個『重要法案』」,只是當年的民主派議員沒有追究到底。

無論如何,民主黨怎樣說都提出一個新招,作為一個支持民主派的選民,先不論個人喜惡,對這個行為本身,我都得「表示歡迎」。但如果報章的報導屬實,則社民連連基本的公關手段也付之闕如,黃毓民批評何俊仁的方案是「白癡」,長毛則說將「五區請辭掉在垃圾桶個角落度」。我真的不明白,就算是擺擺姿態,扮一下有商有量,就算何俊仁的方案真的是「白癡」,也可以客氣一點「其思慮未算周全」;當然毓民與長毛等性情中人很可能會認為何必惺惺作態,但不只是余若薇,連黃毓民在其網台myradio也曾提過,「泛民主派最重要的是團結」!現在尚未坐下來,已經在傳媒隔空對罵,還團甚麼結?何曾有試過辱罵完對方,對方會返過來支持你?

尤其是黃毓民,長毛至少在電台與湯家驊都算談得平心靜氣,須知道若要五區總辭成事,必須有其他民主派議員落水,而且還要齊進齊退,像當年連戰和宋楚瑜結成「鐵血同盟」,若有直播的補選論壇,每區的論壇五個補選的民主派候選人都要一字排開,方能團結所有民主派的選民投票!何況「丞相肚裏可撐船」,黃教授熟讀歷史,斷無理由不知此理,但他在去年選舉結束才說好「選舉完結,從新開始」,卻每每公開數落「功能黨」為放棄爭取2012雙普選找下台階,情況有如唐玄宗的宰相楊國忠,常說安祿山必反,但說來說去又無任何對策,也使安祿山不得不反。公民黨的情形與安祿山如出一轍。

所以按照形勢,作為支持民主的小市民,只有乾焦急的份兒:資深大狀、丐幫幫主、工會領袖、山頭寨主,位位皆為泛民的大哥大姐,個個都心高氣傲,那會肯放下身段紆尊降貴解衣推食禮賢下士?文匯大公天天有文章對泛民內鬨樂觀其成,我們投票給你們的親者痛則痛矣,對你們狗咬狗卻一點辦法也沒有。現實就是如此弔詭,你們不是代表我們的嗎?但我們想你們團結做齣好戲的意願你們不知道嗎?姑勿論五區總辭能否達到公投的效果,如果那一天,保持著菁英心態態度保守的公民黨,和議會流氓行為偏激的社民連,狗咬狗的兩邊都能為民主大局牽手步出立法會宣布總辭,那一幕是何其壯觀,支持民主派的市民那有不動容而不去響應你們的號召之理?但現在你們的做法,從沒有想過要去團結像一樣的支持者,亦即是六成的香港選民,而是加快不同背景的泛民支持者的對立!

所以還原基本步,人人都在說團結,究竟團結是誰和誰團結?是二十三個泛民主派的立法會議員團結,是所有泛民政團的團結,還是香港所有支持民主的市民的大團結?過去在總辭的討論,當說及補選能否達至公投的效果,認為不可行的一方,其中一個主要理由是市民不會隨民主派的主觀意志起舞。我不想去辨證這個說法的對錯,反而從這句話分析話者的認知,就能發現「民主派」和「市民」是兩個不相重疊的概念,情形就似為人民服務者,未必一定是人民!著名北大校長蔡元培,曾為自己取字「民友」,但後來他發現,「與民為友」自己豈是人民?於是後來改字為「孑民」,意指自己是「其中一個人民」而已。諸位民主派「人士」,你們又有否當寂寂無名的選民是民主派?你們有否曾當過市民是與你們地位平等的夥伴和戰友?

社民連一直高呼「沒有抗爭,那有改變」,現在好像連民主黨都受感染,連何俊仁也說「完善民主派爭取雙普選的抗爭目標」。既然是抗爭,那對象是誰?標準答案是「中央」、「阿爺」、「北京」,準確一點或者「中共中央政治局」甚至「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以及任由其擺佈的香港特區政府及一眾建制派人士。

不過很多人會忽略一大板塊,就是為做順民肯定當權者的決定而否定民主定義的香港市民!抗爭的抗,應指民主的香港人和不民主的香港人之間的對抗,沒有共識的尋求,只有道德的判斷,是一場意識形態的對決,不過諷刺的是,由於民主的價值,支持民主的人要維護敵人不要民主的權利,但不要民主的人卻不需要為敵人負上任何義務。至於抗爭的爭,應是爭取中間未有決定或搖擺不定的市民的支持。能清楚判別敵我,才能實現民主派的統一戰線。

然而多元是民主的價值,民主派由多元演變為多個利益集團各據山頭,人民內部矛盾很多時候竟化為敵我矛盾,還能談甚麼統戰?反而只有被個別統戰的份兒。是以泛民整合是很多論者耿耿在心的命題,而一個泛民共主亦在某些人心中念茲在茲。問題是無論鄭經翰乃至陳方安生都無法服眾,更何況黃毓民或何俊仁?在泛民主派的政治角力之間,根本沒有一個客觀公正持平的個人或單位或仲裁機制,尤其在這一次決定抗爭方略的路線之爭,到最後誰能說了算?若解不開這死結,泛民主派就永遠不能團結。

那是代表進了死局嗎?那又未必。既然泛民主派內部無法決斷,何不禮失求諸野,交由我來決斷,交由我們全香港支持民主的六成選民評斷?對於相信民主價值的諸位民主派人士而言,群眾理應就是最有力的仲裁。而且由當年港島區補選陳方安生對勞永樂的初選所見,媒體怎樣也沒法「冷處理」,若然何俊仁與黃毓民在五區各搞一次公開辯論,而且搶在政改諮詢之前,那麼在辯論當中無可避免會提及的各個終極普選方案,已經率先佔據各大傳媒的版面,換句話說民主派透過激辯抗爭方略,反而提早奪取政改諮詢的話語權。先下手為強,讓政府十月推出的諮詢文件形同廢紙,也就如鄭大班所說跳出敵人所設定的議程,而我們一眾泛民多年的支持者又可一洗多年來無力影響大局的無力感,主動成為參與起事者之一,人人皆為民主派;只是,我知道就算激進如社民連,也不大會理睬這個提議,因為正如盧梭所言,在民主派中實施直接民主體現「總意」,對於政黨及其組成分子所代表的「私意」,是有所違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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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泛民主派沒有與中央不對決的本錢
香港獨立媒體
2009-09-19 01:49
編按:五區總辭之議一浪接一浪,好文一篇接一篇。繼公民黨推出「總辭三步曲」方案後,一位在政治圈工作電郵連續來函兩篇文章,要求本人代貼,大家慢用﹗(領男)
公民黨提出的「雙辭方案」,將五區總辭列作爭取普選第二步的手段,情況並未如一些評論所言,令五區總辭的實現機會大大增加,因為公民黨的舉措立即惹來獨立民主派議員的責難,說溫文如公民黨竟去學社民連,事先毫無溝通就擺他們上檯,反應最激烈的要數馮檢基,這個倒可諒解,若真的總辭,問誰都知道在九龍西應由始作俑者黃毓民叫陣,你要民協擺擺姿態搖旗吶喊尚說得過去,公民黨突然如此看得起基哥豈非大整蠱?

但作為泛民支持者,現在民主派三大黨總算都各自提出爭普選的新方略,先不論各個方案的優劣成敗,都是值得稱善的事,因為在這政改死局中,作為領導群眾的主要政黨,都得負起推陳出新的責任,給支持者以致堅守民主原則的香港市民明示下一步應該怎樣做。

和平地激進回應橫蠻的憲政安排
而這一個死局,源於我們要以和平的手段向一個極權政府要求落實民主政制。這無疑是與虎謀皮。所以公民黨的方案縱有千般不是,它至少有一個重要的象徵意義,就是重新界定什麼是激進。不只有文匯大公,連政壇裏的泛民中人都說辭職是激進的行為,大家就視為理所當然似的,但到連「理性思考」的藍血人都提出去辭職,大家才駭然發現,由辭職到市民去為補選而投票的一天,中間沒有牽涉到任何「掟蕉」與「掃場」,「五區總辭」原來是和平得不得了,可以是另一次像七一遊行般展現香港人極高公民素質的抗爭手段。

當然你大可以說,手段是和平,姿態卻是激烈的;然而姿態就算多激烈,也不會到達甘地「不合作運動」的層次,因而何秀蘭曾說罷交稅就立即被圍攻。香港人實在太善良了,大家那麼快就忘記了對中央無所不用其極拖延普選的憤怒嗎?2005年的釋法,人大公然扭曲基本法,妄顧「循序漸進」原則,凝固功能組別和分組點票制度,還無中生有額外為啟動政改加設關卡,即特首提報告及人大常委的授權;連自己當初定下的遊戲規則都不遵守,本質上與新疆政府現在就毆打記者事件明目張膽捏造事實如出一轍。

是以,泛民主派在2007年12月的人大常委「決定」後,仍堅持2012雙普選,即是堅持香港人普及而平等的參政權利,而要否定這次人大「決定」的權威:要不是促使人大常委要有一個新的「決定」推翻07年12月的「決定」,就如承認文革是「錯誤」;否則,泛民繼續喊2012,那彷彿如1979年中美建交後,蔣經國表明反攻大陸的「決心」不變那樣,一般自欺欺人。

誰是抗爭的對象?
而公民黨的「雙辭方案」,明顯是從所謂的政治現實出發,要市民公投2012已毫無意義,反而委曲求全按照你人大「決定」的本子辦事,連路線圖這項最低消費也不可得,將之設定為公投議題,必能不過,我認為「雙辭方案」有一大漏洞,就是根本搞錯了施壓的對象。這個情況與民主黨一樣,因為兩者都是向曾蔭權的特區政府問責。香港這地方,有許多口中不說但全世界人都知道的事情,例如陳德霖會接掌金管局,梁振英和唐英年會參選下屆特首,以及曾蔭權在政改問題毫無決定權可言。而且,民公兩黨要曾蔭權因有負競選承諾而辭職,變相為那次小圈子選舉背書不說,就當曾蔭權肯鞠躬下台,那末拖延普選的責任由曾蔭權一力承擔了,下屆特首豈不是更輕鬆自在。

因此,縱然我承認公民黨在策略的考量合乎情理,但行動的本質卻是捨難取易,忽略了大原則。我曾聽過一個故事:有人在晚上把鑰匙弄丟了,他在街燈下找尋,朋友見他找了很久,問他是否在肯定在那兒丟失,他竟回答說:「我不是在這裏丟失的,但這裏有燈,比較容易找。」

所以,若按照公民黨的方案實踐變相公投,其結果極其量是對現屆政府的不信任投票,無關香港長遠民主發展的大局。但若將公投議題設定為「反對人大決定,落實2012雙普選」,卻可以造就兩重不同的意義及結果。

把公投變成中國民主的里程碑
第一重是變相公投的行動本身,是一次香港人與香港人之間的對決。我們作為民主派市民,要在是次公投徹底壓倒不要自立自主,無論是因為「第一種忠誠」還是自利的角度出發,只希望唯北京是從的市民。但這屬於人民內部矛盾,因為我們所堅持的原則同時保障或落實他們普及而平等的參政權利。因為變相公投而引發的大辯論和相互的游說過程,本身就是香港民主運動的重大里程碑。泛民政壇中人應與所有民主派市民結成同盟,爭取中間派市民,五成甚至六成的投票率作為公投門檻,務求每一個民主派市民逐一勸說身邊立場搖擺不定或未有立場的朋友支持公投,民主價值得以廣泛討論之餘,也是一次遍地開花關乎全民的全方位動員。

若民主派市民這一方能勝出公投,這個公投結果就是公投的第二重意義。這是中華人民共和國建國以來,首次在行使主權的地區,有人民透過民主程序,裁定身為全國最高權力機關的人民代表大會的決定不符合人民意願和利益。這是敵我矛盾,因為這彰顯人大常委違反憲法第二條「一切權力屬於人民」及第三條人大「對人民負責」的規定。這也是連消帶打,公投結果展現的民意直指中央,民意變相確認「曾蔭權不代表我」,架空特區政府這個扯線玩偶而不用再跟它糾纏。何況司徒華常常說,「中國沒民主,香港沒希望」,因此我一直相信,民主的主戰場不在香港,而是在內地,因為過往我們只靠一國兩制維持香港自由的現狀不變,其實不過是一直採取守勢,無助於改變內地的情況,所以這一次我們要反攻,而且也是我們唯一的機會。

香港化為中國大陸一個普通城市的形勢不可逆轉,自由的尺度在各方面逐漸退色,隨著年月推演,爭取民主的環境只會更為形格勢禁,大環境如是,本身民主運動的主力,八十年代的先驅一代即將面臨凋零,但另一方面零三七一的年輕一代已經成長,如果老一代的經驗和地位結合新一代的行動力和創意,這時候就是香港民主派支持者千載難逢最強大的陣容。

胡溫需要五個對等的談判對手
最後在這裏要反駁一種論調或者預測,就是若就2012公投,「玩到咁大」,豈不是自堵後門,失去與中央和解之機?首先,連泛民中人不是也承認,胡溫皆為值得尊敬的開明領導人嗎?若如是,可能他倆一直慈悲「聽到了」香港同胞的訴求,只是我們的力量並非強大到可以是一個平等對待的談判對手,且看台灣民進黨也紛紛得到「中國」接見,而且泛民中更多是同為保釣志士,胡溫只是欠一個藉口,去壓下黨內的鷹派。

回到變相公投,既然始終是和平行事,勝出公投後民主派仍須貫徹和平方針,也就是必然走向談判桌。所以換取胡溫承認你是對等的談判對手,強大的民意就是唯一的後盾。具體而言,若五位辭職的泛民議員勝出補選公投,他們五人就是香港人授以全權的談判代表,他們應表明當選後會拒絕在立法會宣誓,直至中央首肯,五人帶著人民意願,獲邀到北京開展香港前途談判為止。

由是觀之,民主派現今唯一的本錢,就是與中央對決的勇氣,這也是泛民政壇中人,能在香港政治舞台持續發揮影響力的應有出路,而非苟延殘喘,在現行政治制度空嘆弱勢。

我作為一個一直支持泛民主派的支持者,衷心希望泛民政壇中人,不只為向我們交代,也是為向歷史交代,勇於踏出足以改變全局的一步。

一個一直支持泛民主派的支持者的自白(三)‧完

2009年9月14日 星期一

金融危機導致中國4100萬人失業

南洋視界
2009年9月9日
這個失業數字遠遠超過政府公佈的官方估計。

綜合訊,金融危機中,中國已經有4100萬人失業,佔全球失業人數的40%。其中有2300萬人現在依然在失業中。這是中央政府的一個智庫的研究結果。

這個失業數字遠遠超過政府公佈的官方估計。

雖然最近幾個月有跡象顯示經濟復甦,政府也看到了勞動力市場的復甦,但是中國社科院人口與勞動經濟研究所和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共同出版的2009年《人口與勞動綠皮書》卻描繪了暗淡的景象。

由經濟學家、社會科學院人口與勞動經濟研究所所長蔡昉領導的團隊,從2000年起,就出版綠皮書。

去年底出口崩潰引發了工廠的關閉潮,尤其是僱傭大量農民工的傳統企業出現大量關閉。上個月,人力和社會安全保障部說,金融危機導致1650萬人失業,其中900萬是城市居民,300萬是大學生,450萬是農民工。

在綠皮書記者會上,中國發展研究基金會副秘書長湯敏說,他們估計共有4100萬人在這次金融危機中失業,這意味著中國的失業人數佔全球失業人數的40%。

湯敏是前亞洲開發銀行中國總經濟師。湯敏沒有詳述全球失業數據的細節。

今年,中央政府的目標是製造900萬個就業機會。中央政府也在去年底宣佈4萬億刺激經濟的配套。

綠皮書指出,刺激配套未能將製造就業視為第一優先。綠皮書指出了三個投資模型及其各自對製造就業的影響,基於傳統模型,4萬億注資將製造4482萬個職位,但在中央政府現在的模型下,會製造5135萬個職位。

不過,研究顯示,如果就業在刺激配套中列為第一優先,如比GDP增速為導向的基礎設施更優先的話,就能製造7236萬個職位。這意味著以就業為導向的計劃所製造的職位數要多於傳統模式61%,比現行計劃多41%。

上個週末,中央農村工作領導小組組長陳錫文指出,大約有1000萬農民工最近幾個月在城市找到了工作。6月底,有1.5億農民工在城市工作,這是歷來的最高紀錄。

2009年9月5日 星期六

房價,讓誰歡喜讓誰憂?

--訪中國社科院工經所投資與市場研究室主任曹建海
劉念 張藝馨
中國經濟導報
2009年8月29日
近期房價上漲過快,高房價的擠出效應嚴重影響到了居民的日常生活和消費行為,社會各界關於房地產行業泡沫的爭論日益激烈,保持房價穩定甚至降低房價再次被有關部門提上議事日程。針對當前的房價問題,本報專訪了中國社會科學院工業經濟研究所投資與市場研究室主任曹建海研究員。
房價上漲的最大推手是投機資金

問:近期房價地價之間的口水戰愈演愈烈,眾說紛紜中您認為究竟是哪些因素推動了房價的上漲?

曹建海:2009年的房價上漲,主要因素是投機資金,即寬鬆貨幣政策下的大規模信貸投放,特別是銀行大面積推出的住房貸款,這是房價上漲的最大推手。因為房價上漲速度明顯,很多家庭由於擔心通貨膨脹引起的貨幣縮水,紛紛拿出儲蓄購買住房,這也是今年房價上漲的重要推力。當然,根本的原因還在於國家對於房價缺乏必要調控。目前,我國繼續把房地產業作為拉動國民經濟增長的主導力量。但是歷史證明,任何國家的這種增長模式是注定要出問題的。即使是世界上經濟比較發達的日本、美國,依靠房地產拉動經濟的最終還是會因為房價的回落,而導致嚴重的經濟危機和金融危機。

35個大中城市2009年1-4月一手商品住宅成交單價
(數據來源:CRIC中國房地產決策咨詢系統)


問:您覺得是什麼原因造成了我國要依靠房地產來拉動經濟的增長?

曹建海:因為我們國家居民收入差距過大,居民消費能力不足,所以我國主要經濟增長力量是依靠外部需求,也就是出口,依靠美日、歐盟等國家對我國產品的進口,而在國內主要就得依靠房地產。

問:您覺得房價上漲,地價在裡面佔有多大的比例?

曹建海:我覺得一線城市、二線城市都佔到了90%,地價裡含大量的暴利。比如說一套房子的成本是15000元/平方米,期中造價佔到1500元/平方米,剩下的都是地價。其實在這裡面一些地方的政府和開發商都成了「炒地皮的」,因為他們不是勞動者,地方政府把地征來轉手就賣了,開發商經過一個週期開發,只是提供了一些資金和管理。對土地投機的放任,實際上是由一些地方政府開始的,然後到開發商,再到各個房屋投機者,他們的本質其實都是在變相炒地皮。

問:現在有些專家認為土地是不可再生的資源,很稀缺,所以地價才會越來越高,您認同這種看法嗎?

曹建海:我不這樣認為,現在土地的供給是沒有問題的。例如北京市政府就儲備了幾千公頃的住房建設用地,只要向外擴張,還有很多地。東京的GDP產出大約是上海的10倍,土地面積是上海的1/3,按理說其地價和房價應該為我國上海市的30倍,但是目前上海市的中心區如陸家嘴的地價、房價已經超過了東京中心5區價格水平,這說明泡沫有多麼嚴重。即使在東京這個全球最富裕、寸土寸金的城市,地價在1991年的時候,曾經超過了全美國的地價。當時的理由就是土地具有稀缺性,在政府擴張性財政政策和寬鬆貨幣政策的刺激下,整個東京的地價在很高的基礎上又上漲了3倍左右。當然最終還是崩盤了,東京的地價持續了20年的回落狀態。可見,地價上漲不是一個必然現象,更多的情況是政府政策、人為推動的。

房價將於今年年底回落並深度下行

問:我國房地產當前是否存在「泡沫」?未來房價的走勢如何?

曹建海:判斷房地產是否出現泡沫有很多指標,例如房價-家庭收入比、房價-租金比、房屋空置率等。但我認為房價中地價所佔比例,就是一個非常直觀的指標。所謂房價中的地價部分,就是房價扣除施工造價之後的餘額。一般而言,施工成本在房價中所佔的比例低於50%,或者說地價在房價中的比重超過了50%,就可以認定出現了房地產泡沫。現在在我們的一些一線城市,地價甚至佔到了房屋銷售價格的90%以上,可以說已經出現了非常嚴重的泡沫。如果商品房的建造價格連售價的1/10都不到,可以肯定這是極度的暴利,也是極度的泡沫。目前很多人擔心「地王」對房價上漲產生推動,我認為「地王」對房價的推動是暫時的,目前金融、貨幣政策是影響房價不正常上漲的關鍵因素。一旦信貸收縮,那些拿到「地王」土地的房地產公司將成為「裸奔」的笑話。

關於房價什麼時候出現拐點,我認為房價將於今年年底回落並深度下行。做出這一預測的原因有三:一是信貸微調和收緊二套房政策對房地產投機打擊非常大;二是中國經濟長期不景氣的局面難以改善,三是全國城市房地產供過於求的現象非常嚴重。

問:解決房價問題還是要從政府著手嗎?政府政策該如何轉變?

曹建海:是的,解鈴還須繫鈴人。政府是推高房價的主要力量,降低房價、解決高房價問題主要還是要依靠政府。目前貨幣政策已經失去了操作空間,事實證明大規模的信貸資金投放並未有效地促進經濟的實際增長,反而由於投機資金氾濫,使得政府債務和信貸資金風險大大增強,金融風險的危險加劇。要解決高房價問題,需要政府對現有政策做大幅度調整。例如,應該允許農村的房屋跟城市一樣擁有同等權利,政府要做好城市規劃,多提供經濟適用房及廉租房,同時加強對棚戶區的改造。

問:現在像北京、上海這樣的大城市,面對這麼多的外來人口,您覺得怎樣去解決這樣的一種供需矛盾呢?

曹建海:每年都會有很多外來人口,但是這些湧入的外來人口只有少量的人有買房能力。我們假定有一半的人有買房能力,這個需求量也遠遠跟不上新建項目的供給量。所謂的房屋緊缺其實都是炒作出來的,根據我的觀察,目前全國各地市場上的房屋供給量,完全能夠滿足消費者的需求。

消費者要理性面對房市

問:面對目前的高房價您覺得消費者要如何應對?

曹建海:兩個字--「理性」。目前在北京市的月租金和售價相比,有的達到了1/800,而國際水平一般在1/100左右,所以無論從哪個層面看,目前租房比買房便宜。在北京,如果你把一套房子買下來,除去一大筆首付,剩下的每個月的月供至少是租金的兩倍;但是同樣的房子,如果你一直租下來住上幾十年,你自然得到了房屋的全部使用價值,實際上是賺了。現在房子的供應是很充足的,不是由於結婚、小孩讀書等必須要購買,就先不要買房;必須要住的話,也要優先選擇租房而非買房。在一些城市,如果規模足夠大,我認為小產權房也是個比較好的選擇。

問:但是中國人的傳統觀念認為,要在一個城市落葉生根,一個必要的條件就是要有套屬於自己的房子,而且這是一個身份的象徵,對於這種說法您怎麼看?

曹建海:這種想法是不對的。我的朋友時寒冰從來就不買房,他一直是租房住的。因為在他看來,如果買了一套房,遇到了不好的鄰居,就失去了它居住的選擇性和靈活性。人們之所以願意持有住房,主要原因在於,2000年以來房價一路再漲,有些人認為買了房子就可以「坐地日行八萬里」,跟著房價的上漲而使財富得以升值。假如說一個月跌兩萬,連續跌5年,我覺得他們誰都不會再喊著要買房子,也不會再說我就是想要個家,即使每月虧兩萬那也值。其實房價不斷上漲才是推動他們想要買房的一個最主要的原因。

問:很多消費者為了緩解經濟上的壓力,都會把郊區作為買房的首選,您認為哪些人群適合在郊區買房?

曹建海:雖然郊區的房子要比城區便宜些,但是如果不是急需用房,工作在市區的盡量不要在郊區買房,因為交通很不方便。郊區的住房比較適合就地工作,或是工作的地方離郊區很近的人群。比如說畫家啊,藝術家啊之類的,但是在郊區買房首先也要考慮是否靠近城鐵,交通是否便利等。政府應大力發展公共交通,提高城市運轉的機動性。

問:對於被拆遷的原住民要如何應對目前房市?

曹建海:因為原住居民他們之前就有住房,拆遷後肯定還是得買房,所以房屋被拆遷者應該在拆遷時一定要以集體協調的形式跟政府及開發商進行談判。回遷必須是一個必要的條件,不要接受貨幣形式的安置或補貼,這就需要居民的集體意識,要團結起來,都要求回遷,並且回遷所得的房屋應跟商品房有同樣的質量、朝向、樓層等,跟商品房應該是無差異的,這樣才能受到最大的利益。

問:我們之前在我愛我家房產中介做了一些瞭解,在現在房價持續高昇的情況下還是有一部分消費者寧願買房也不租房,您怎樣看待這種「追漲」心態?

曹建海:這是一種本能,是人逐利的本性決定的,他們買房的根本原因就是想要等著房子升值。人在心理學上有一個巨大的缺陷,就是容易受到「羊群效應」驅使。大家都去追逐某一東西的時候,理性的人倒像瘋子了,其實「追漲」是種不理性的心態。如果現在房價在跌,買了房子是有損失的,他們肯定不會再這樣想。拿2008年來看,很多人都會選擇觀望的態度,就因為大家都怕買回來的房子轉眼就縮水了,所以二手房的成交量是非常少的。

問:是什麼原因導致消費者堅持認為房價會居高不下?

曹建海:因為人們的適應性預期,就是根據過去來推導未來。如果所有消費者都這樣看待未來的房價,那麼大家都去買,房價肯定會一直保持這種上漲的態勢;反之如果大家買了房子都拋掉的話,房價就會降下來,就像股票一樣。

問:您認為投資房地產最好的時機是什麼時候?現在已經投資房地產的群體又該如何理性面對樓市?

曹建海:最好的時機已經過去,目前來說根本不適合投資。短期的話什麼時候都行,比如你今天買明天賣。但如果作為一個長期投資的話現在不是個好時機。我推斷在年底之前房價還會呈現緩慢上升的態勢,但房屋的交易將越來越難,最終必然出現房屋下跌。房價一旦下跌,就可能出現恐慌性拋盤,引起房價更深的回落。這次房價下跌將不僅限於北京、上海這樣的大城市,在全國都一樣,只是說在一些中小城市受的影響小一些而已。對此,消費者一定要保持清醒的頭腦,否則到了後悔的時候就為時已晚。

問:您對於消費者目前存在的盲從心態有何建議?

曹建海:希望消費者看到房價上漲時一定不要盲從,因為房價漲了肯定還是要落的。多數學者認為房價還是要漲,但消費者還是應該多把投資放到家庭醫療保險、孩子教育上去。而且像現在北京富餘的空房很多,囤房現象也很嚴重,早晚要跌下去,所以目前消費者最好還是不要去買房,不要急於擴大住房面積,無房的盡量通過租房解決居住問題。

2009年8月17日 星期一

通鋼事件是我國勞資關係發展的標誌性事件

楊琳
《瞭望》新聞週刊
2009年8月11日

通鋼事件中有兩個特點,一是工人自發的大規模的集體行動,二是勞資衝突中的暴力化傾向。如何正確解讀和應對這種特點,是中國勞工政策須直面的重要問題

7月24日發生在吉林省通化市的通鋼事件,以7個高爐一度停產、1名企業高管被毆致死的雙輸後果,引起國內外高度關注。這起由國企改制誘發勞資矛盾而釀成的群體性事件,被勞動關係研究專家常凱稱為「中國勞資關係發展的標誌性事件」。

一些勞資矛盾已達「臨界點」
不可迴避的是,在我國國企改制歷程中,存在著國有資產被低估、賤賣、流失的客觀情況,一些地方國企職工權益受損的情況也比較普遍。十幾年國企改制陣痛遺留下來的勞資矛盾一再被壓抑、積累,一些矛盾已經達到了「臨界點」。在一家幾代人的生計都依靠一個國企的東北老工業基地,這種現象尤其凸顯。

「隨著我國經濟體制改革的推進以及勞資力量對比的日益懸殊,工人在企業中的參與權逐漸弱化。由於利益表達渠道不暢,在上訪、告狀收效甚微的情況下,工人們逐漸意識到了集體行動的力量」。中國人民大學勞動關係研究所所長常凱教授對《瞭望》新聞週刊記者說,「現在的工人已不再像國企改革之初那樣懵懵懂懂了。如果改革措施對國有資產保值增值和職工權益保護考慮不周,工人已經不再答應了。」

近年來,由勞資矛盾、集體爭議引發的群體性事件增速明顯。發生在2008年的川渝教師罷課事件、湖北武漢下崗職工上訪事件、廣東東莞勞資糾紛事件仍然令人記憶深刻。常凱和他的同事在去年推出的《中國勞動關係發展報告》中已經指出,勞資集體爭議和工人集體行動,在中國勞資關係處理中所表現出的作用越來越大,工人的權利意識、集體意識、組織意識也越來越強。對於工人的集體行動如果處理得當,可以促進中國的勞資關係由個別調整向集體調整有序發展,如果處理不當,則會更加激化勞資矛盾甚至加劇工人和政府的矛盾。

勞資關係發展的另一個特點,是在勞資矛盾的處理當中具有了暴力化的傾向。通鋼事件中陳國君被毆致死儘管只是一個偶然事件,但這種極端行為已經不是個案。今年以來,已有幾起企業高管被殺案發生。而在通鋼,暴力事件其實早已隱現端倪:2008年底,通鋼煉軋廠廠長宋凱被一名工人錘殺。常凱認為,「這些事件已經發出了警示:由於中國的勞資關係和勞資矛盾處理的不規範和中國勞工政策尚待完善,中國的勞資關係處理已經出現暴力化傾向。」

「而通鋼事件之所以是中國勞動關係發展過程中的標誌性事件,就在於這一事件具備了上述的特徵。」常凱表示。

「通鋼改制後,一些下崗工人的月收入不足300元,職工基本的生存權益受到嚴重擠壓」。國家行政學院公共行政教研室主任竹立家教授表示,工人的情緒從一開始的抱怨,逐漸發展到怨恨,始終沒有得到紓解,最終導致發生過激行為。「老百姓的情緒正在失控,這值得引起高度關注」。

在通鋼事件中,吉林國資委7月22日宣佈建龍集團控股的方案時,通鋼上下似乎全不知情,以致通鋼原董事長和幾名副總當場宣佈辭職。「突然襲擊」式的改革令企業高管都感到意外,更別提普通職工了。

在我國企業,職工代表大會是工人表達利益訴求的最主要渠道。勞動法、工會法、《中華人民共和國企業國有資產法》、公司法等,對企業通過職代會等形式開展廠務公開、民主管理的規定非常明確。中辦國辦也一再下發紅頭文件,要求國企改制過程中,涉及職工切身利益的重大事項,應向職工公開,職代會按照法律法規規定具有決定權和否決權,「既未公開又未經職代會通過的有關決定視為無效」。

「然而問題是,一旦企業違反這些法律法規,職工卻缺乏直接、可操作的救濟渠道」,常凱說,「隨著職工在企業中參與權和話語權的弱化,職代會被虛置,甚至連個形式都不走的現象便更加明顯了。」

而且,在常凱看來,儘管法律規定工會代表和維護勞動者的合法權益,但在實際當中,不少國有企業的工會讓人感到基本上是企業行政的附庸,而私企工會大多容易為僱主所控制,這種工會組織的「行政化」和「老闆化」的不正常狀況,使得工會在企業層面,很難能夠真正代表和維護勞動者的合法權益。在國有企業改制過程中,有些工會甚至連反映一下工人的意見和要求都做不到。在現實中,不少企業的工人實際上是無組織無代表的。通鋼事件中這一點就表現得較為突出。

這一切都直接導致了工人利益表達的常規渠道被堵塞。「工人權益受損的矛盾長期被壓抑、積累,工人權利意識日益覺醒、增強,體制內意見表達渠道阻塞,在這三個因素的共同作用下,工人只好用自發的集體行動,來表達自己的訴求。而一些工人,在利益嚴重被侵害,而又沒有任何有效的救濟渠道的情況下,鋌而走險玉石俱焚與老闆『拚命』,變成了一種萬般無奈之下的選擇。」常凱說。